尽心于人曰忠。
——宋·司马光《四言铭系述》
人无忠信,不可立于世 。
——《礼记》
“忠”是一个褒义词,这个大概还没有人敢去否定,它是一个人健全人格的一部分。
“忠”可以解释为真心实意,没有二心,它需要有一个可以忠于的对象,不然“忠”字就“无依无靠”。这个对象可以是国家、人民、事业、上级、朋友、爱人、亲人等。
我今天要说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忠,谁对谁呢? 我想说春秋时期大臣鬻拳对楚文王的忠。
《东周列国志》中写鬻拳的只有两件事,都与他对楚文王的忠心有关系。第一次给他写残了,第二次给他写死了,干练简洁,一点也不拖你带水。
先说第一次。
蔡哀侯献舞调戏小姨子息妫,惹恼了息侯,息侯借楚文王熊貲给蔡哀侯一个厉害瞧瞧。这可不是一般的厉害,楚文王捉住了蔡哀侯,欲杀之而后烹之。这个时候,鬻拳就出场了。鬻拳知楚文王想染指中原,怕因为杀害蔡哀侯让诸侯震怖,对未来的方伯之业不利,劝楚文王放掉蔡哀侯,与蔡国建立友好关系。再四苦谏,楚文王就是不听。鬻拳于是很生气,左手拽住楚文王的衣袖,右手用佩刀对着楚文王的脖子说:
“我宁愿与我王一块儿死,也不愿意看到我王失去诸侯之心。”
这就是“死谏”。“死谏”有两种情况:一种是用自己一个人的生命作为赌注来进谏;一种是装着与王同归于尽。鬻拳选择后者,应该与楚文王平时爱一意孤行的性格有关,他怕他一个人死了没用,事情依然无可挽回,干脆来个更危险的。
楚文王果然害怕了,连声说:“我听你的。”于是把蔡哀侯放了。
放了也就算了吧,可是故事还没完,鬻拳又不肯放过他自己。他这样对楚文王说:“大王听我的,是楚国的幸运,然臣而劫君,罪当万死,我请求接受处罚。”
楚文王说:“你的忠心可贯日月,恕你无罪。”
鬻拳说:“我王虽然赦我无罪,我怎么可以自赦呢!”
于是用佩刀自断其足。速度之快,楚文王都没有反应过来。亏他真下得去手!与这个动作搭配的还有紧跟着的一句话:“今后,人臣有对君主无礼的,就像我这样! ”
楚文王感慨其事,又哀怜其人,请医生为其医制。让他做了大阍,即看守城门的人,并尊其为太伯。由此也可见楚文王的胸怀。
这次鬻拳把自己搞残了,但所幸小命儿还在。
像这样够狠的人,只要活着就有故事。 该说第二个故事啦。
楚文王淫暴无政,喜于用兵。周惠王二年,被楚王惹恼的阎氏之族约会同样被惹恼的巴人共同伐楚,楚军大败,楚文王回至方城,夜叩城门。作为一个守门人,鬻拳刷存在感的机会又到了,只听他在门内问:
“我王得胜了吗?”
楚文王回答:“败啦。”
鬻拳说:“从先王以来,楚兵战无不胜,巴国这么小的国家,我王自己亲自带兵对敌,却被打败了,难道不让人笑话吗? 黄也是一个小国,却多年不向楚纳贡,王再带兵向黄,如果取得胜利,还可以稍微挽回脸面。”就是不开城门。
楚文王生气地对手下的士兵们说:“这次不打败黄国,我就不回来了。”
于是移兵向黄,楚文王亲自擂鼓,士兵们奋勇向前,打败黄国。但是楚文王却没有带着大部队奏凯而还,让鬻拳亲自给他开城门, 而是当夜宿于营中,为国土被占妻子被抢抑郁而死的息侯索命身死。
鬻拳迎丧归葬,楚文王长子熊囏嗣位。
鬻拳说:“我两次冒犯我王,即使王不加诛于我,我怎么敢偷生呢?我将从王于地下。” 于是自颈而死。
这次鬻拳把自己弄死了,人生画上了句号,史上精彩纷呈的故事再与他无关。
新王熊囏可怜他,使其子孙世世代代当守门人。
史官左秋明说鬻拳忠君爱君,那么可以说是极致的忠爱吗?还是极端的忠爱呢?
豫兰剑客更赞成后者。极端者,过也,过尤不及也。以前只闻有“伴君如伴虎”之说,这样的臣子,君伴之难道不似伴狼吗? 若以鬻拳的行为为忠君,则为君者人人自危矣。
也有史官写诗驳斥左氏观点,诗曰:
谏主如何敢用兵,闭门不纳亦堪惊。
若将此事称忠爱,乱贼纷纷尽借名。
评价可谓中肯。